我們現在默思葡萄一生的事:其路並不容易,其境也不安逸;生長不像野地野花,隨地隨意自由吐華;生成曲徑迷堂,生成款式百樣。
反之,葡萄開花,非常渺小無華;人幾不能辨省,它竟也曾有英;花尚未曾開得一日,即已迅速結為果實,不得成為驕葩,自感丰姿可誇。
它是拴在樁上,不能隨意生長;它如伸肢展臂,也是架上被系;它就如此從了礫土,吸取它的養生食物;不能自由揀選,不能遇難思遷。
是的,綠衣秀美,春地披上明媚;因著生命豐裕,自然生長有餘;直至滿身嫩枝細苗,開始四向飄浮盤繞;在於青藍空中,嘗其甘美無窮。
但是園主、園工,對它並不放鬆;帶來刈剪、修刀,要剝它的驕傲;毫不顧惜它的細嫩,將它割得又深又准,所有多餘美穗,盡都斷折破碎。
在它損失期間,它並不敢自憐,乃是反將自己,更為完全徹底交付給那剝奪所有,使它成為虛空的手;它不浪費生活,一切都為結果。
那些流血的枝,漸變堅硬木質;那些存留的穗,也漸結果纍纍;太陽又來迫它枯乾,它葉開始敗落四散,使它果子盛紫,直至收成之日。
它因負重過甚,以致無枝不沉;這是長期努力,受盡琢磨來的;現今果實已經全美,自然它可欣喜自慰;但是收成就到,欣慰日子何少!
有手要來摘下,有腳要來踐踏,葡萄所有寶藏,在於酒搾之上,直到豐富、血紅的酒,浩蕩有如長江大流,終日湧溢不息,喜樂充滿大地。
但是葡萄形狀,乃是剝光淒涼:已經給了一切,又將進入黑夜,卻無誰人向它償還它所給人酣醉之歡,反而將它再砍,使成無枝禿干。
然而全冬之間,它酒卻賜甘甜,給那寒冷之中,憂鬱愁苦之眾;但是葡萄卻在外面,孤獨經歷雪地冰天,堅定忍受一切,一切可疑、難解!
直到寒冬已過,它又預備結果,重新萌芽生枝,再來放綠成姿;不因已往所受磨難,心中有了埋怨不甘;不因所失無限,而欲減少奉獻。
它的所有呼吸,儘是高天清氣,並不半點沾染不潔屬地情感;面向犧牲,依然含笑,再來接受愛的剝削,有如從未遇過損失、痛苦、折磨。
葡萄從它肢枝,流酒、流血、流汁,是否因已捨盡,它就變為更貧?世上醉人、人間浪者,從它暢飲,因它作樂,是否因了享福,他們就變更富?
估量生命原則,以失不是以得;不視酒飲幾多,乃視酒傾幾何;因為愛的最大能力,乃是在於愛的捨棄,誰苦受得最深,最有,可以給人。
誰待自己最苛,最易為神選擇;誰傷自己最狠,最能擦人淚痕;誰不熟練損失、剝奪,誰就僅是響鈸、鳴鑼;誰能拯救自己,誰就不能樂極。